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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基斯杜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上一疊文件,不時皺了皺眉頭,清秀的眉字間泄露了他眼前這難題的複雜性。

這疊文件是資料員伊汶剛剛送來的,裡面記錄的是在全國排名永遠徘徊於中游位置,可說是亳不起眼的一間企業公司的業績報告,說是一間影薄型的公司也不為過。

這所名為泰德瑞拉的企業,如生存在這個國度裡的大多數企業一樣,也是以寶石生意為主線,並且同時開發寶石副產品的家族企業。在眾多家族之中,泰德瑞拉做得算不上異常出色。

雖說奧萊依相比他國,地理資源方面佔盡優勢,但同時,國家裡成千上百的企業崛起,意圖在這黃金之地分一杯羹。競爭越是強烈,越是屍骸遍野,最後只有來自歷史較悠久的家族、極其優秀的精英分子才有能力把家族生意推往高峰。像泰德瑞拉這種先決條件欠奉的家族企業一直都處於那種半上不下的尷尬位置,予人的感覺就是無論經歷多少代,也不會有突破的企業公司。

理應如此的事,最近似乎有讓人跌破眼鏡的發展。

 

讓基斯杜在意的,正是那個由去年十二月至今突然暴升的盈利數字。

「六百九十萬奧萊依幣……」他呢喃著,然後抬起頭,對上的是副團長馮斯帶著憂慮神色的藍眼。

「對他們來說,根本是個天文數字不是嗎?明明就是公款,卻故意隱藏在不同的項目之中。」

「基斯杜,你已經整整兩晚沒睡了嗎?」

「但是現在證據不足……」他合起文件夾,有點像在迴避馮斯的發問似的,把臉別向另一份資料那邊。

「基斯杜——」馮斯把身體俯前,扶著他的臉望向自己,「人的體能還是有極限的啊。」

他跟馮斯的體質都是長期低溫型,撫上他微燙的臉頰時,馮斯吃了一驚。

基斯杜壓低頭,溫差讓他下意識地瑟縮起來。

「馮斯,你的手好冷……」

「你是不是有點生病了?」馮斯大為緊張,馬上探前身體,撫上他的額頭,也摸了摸他的手。

除了臉頰之外,他的身體異常的冷,就像人們發病的徵兆。

「需不需要去傳召醫生來?」

「不要。」堅決而冰冷的兩個字,就像要斷絕來自對方更多的關心一樣。

「現在並不是養尊處優的時候。」

馮斯好想直接把基杜斯抱起送到醫院那裡,但是這樣實在太失禮了,最後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旁邊乾著急。

「可是……」

「好了,馮斯!」

「……我明白了。」

「泰德瑞拉,他們一定會以法律作盾牌,禁止我們一切搜查行動的。」

 

法律,只是用來管理光明世界的一疊羊皮卷軸,黑暗的範圍壓根兒不受法規的束縛。那是一堆只有善良的人才會遵守的文字,既然這樣,它的存在是不是有點自相矛盾呢?

黑暗世界的犯罪者只會無視法律,挑戰法律,利用法律。誠如那群一直隱沒在黑暗中披著騎士服的「管理者」一樣。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他就會不擇手段把這個泰德瑞拉企業一夜摧毀吧。連制裁都稱不上的屠殺行為。

「我們只能由其他方面入手了……」

「如果是跟泰德瑞拉有關的企業,儘管只是一點點的瓜葛,都列寫在這份報告之中了。」

基斯杜接過文件,仔細地翻閱起來,到了第六、七頁,卻突然停了下來。

「這個不正是——?」

「嗯,這所企業跟泰德瑞拉的關係千絲萬縷,最近在黑白兩道都交上大麻煩,呃、莫非——」

「沒錯!我們就由這所泰德瑞拉的合作企業著手!」

基杜斯倏地站起來,一陣暈眩襲來,但他很快便適應了這種不適感,就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連馮斯這個最親近的副手都察覺不了。

他讓馮斯替他的披上了純白的披肩,扣上象徵皇家騎士團的胸扣,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皇家騎士團的象徵變得格外沉重。現在除了要跟破壞秩序者抗衡,還要跟那股得到國王認可的黑暗勢力「締結平衡」,他覺得很沉重,很討厭。明明知道馮斯在擔心他的事,卻沒法回應,而他也沒法向他傾訴幾天前進見國王時發生的事——

 

 

 

 

「陛下,這件事請全權交託騎士團。」

偌大的殿堂中央,國王與他的騎士暗地裡對峙著,似乎想尋求一個共識但失敗。

「嘛,諾斯,我不就——

「失禮了,臣指的是皇家騎士團。」基杜斯不慌不忙地補充,事實上心底裡卻開始有點著急。

「你們是我的左右手,對我來說同樣重要,我總不能偏坦任何一方,嘛,該說有能者居之吧——」

銀髮男人呼口氣,向後靠在皇座的椅背上,手托著臉,瞇起紫色的眼睛,目光從基斯杜身上挪開:「你『們』說是不是?」

看到國王亞蘭韋的表情,基斯杜霎時警戒地抬起臉,向四周移動目光,彷彿要尋找什麼人的身影。

在亞蘭韋的身後,如深淵般的黑影擴大,從其後走出來的,正是那個束著藏青色長髮的黑騎士亞曼,處於黑暗峰頂的男人。

「陞下所言甚是。」

「喔,亞曼也在就好了,」亞蘭韋不以為然地說,「左右手可以好好地談一下了。」

「是的,我也很樂意跟基斯杜詳談。身為騎士的我們,不應該在工作的分配上讓陛下操心的,況且只替皇家騎士團說話,陛下也是很為難的——」

亞曼邊說邊有餘裕地走下皇座前的階梯,來到金髮青年的身旁,附上他的耳朵:「雖然陛下的白騎士們都很討人喜歡。」

基斯杜呆了一呆,漂亮的金瞳迷惑地睜著,抬眼對上了男人放大了的臉的特寫,才意識到刻下尷尬的距離和對方曖昧的意味,馬上從男人身前移開了身子。

「胡扯,什麼討不討人——我說問題的重心不在這裡吧,這宗案件牽涉著數以百計無辜的人,實際上有罪的只是在背後隻手遮天的幾個人。」

亞曼彎起嘴角,瞇起眼往說話的青年直瞧著,擺出一副在認真考慮著對方說話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更像是在欣賞對方說話的神態。

「然後怎樣?」

男人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讓基斯杜倍加不能冷靜。

「怎樣?該請問你們騎士團會怎樣做?」

「哦呀,」男人頓時收斂笑容,神色變得深沉起來,「當然是抹清,那些攔在吾皇眼前的絆腳石。」

『那根本就是濫殺無辜!』基斯杜把想衝口而出的話抑止在心底裡。

那是他一貫的本事,即使在如此讓人難以按捺的時刻。他總是能好好地挑選用詞,在保持對國王尊重的前提下,進言直揀把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謹慎,差不多可說是他作為騎士的格言。

「這次的目標企業本來就不是什麼顯赫的家族,能幹出這種事,似乎幕後還有更多的勢力慫恿和支持。」基斯杜向國王分析道。

「唔……」亞蘭韋皺了皺眉,細細考慮著基斯杜指出的事實。

基斯杜眼看國王有所動容,便乘勢繼續游說:「如果留一點魚餌,說不定就能釣上大魚,而且當中實在太多無辜的牽涉者了,我明白黑騎士那邊做事太乾淨俐落——」

「嗯,其實諾斯說的話也未嘗沒道理。」

「陛下,說幕後黑手這一點,臣深信即便是沒了泰德瑞拉這線線索,騎士團還是能揪出主謀的。」

「亞曼,我相信你們的能力,不過這樣也太沒效率了。」

亞蘭韋笑了笑站起身來,像宣佈某一方勝利的口吻說:「這次行動的優先權就交由白騎士吧,黑騎士在暗地裡支援,倘若時間和我的耐性不容許的話,黑騎士就出面吧。」

「謹遵吾皇。」二人異口同聲。

退到殿堂門外之後,基斯杜轉身意欲離開之際,被人從身後輕輕拉住了,低沉而略帶嘶啞的聲音傳到耳邊: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我們可愛的白騎士長,『水晶』。」

 

 

 

 

就這樣,基斯杜被有限的時間逼迫得有點喘不過氣來。黑騎士沒錯有在從旁協助,但暗地裡更多是籌劃著待白騎士失敗後的清剿行動。

 

菲爾‧泰德瑞拉很狡猾。

雖然他不是個人才,隱瞞的技巧也是完全不高明,但把人耍得團團轉的技術卻異常熟練,而且似乎背後另有高手獻謀,拖拖拉拉,現下的時間已所剩沒幾。

最後,基斯杜決定了游說泰德瑞拉的同盟企業反戈,雖然這並不是白騎士向來的作風,但總比由黑騎士來結束這件事來得好。

「法蘭度先生,相信你已經大致清楚是此會面的目的了。」

「皇家騎士團長閣下,現在這算是求我嗎?」名叫法蘭度的中年男人揚了揚眉,猙獰的笑了。

「我想你誤會了,這甚至連協商也說不上,貴企業走私違禁品的鐵證已不幸地全落在我們手中了——」

基斯杜示了示意,讓伊汶把文件的複寫本遞到中年男人的面前,然後繼續說:「你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在泰德瑞拉一案作污點證人,否則——」基斯杜平靜得像陳述一件無關痛癢的事那般淡漠,「死。」

「……」男人本來奸狡的臉孔頓時失了色,甚至變得有點茫然,也許因為事情變得太過此料不及。

基斯杜連一絲同情的目光都沒有施予,就這樣屹地站起來。

「請謹記,跟皇家騎士通訊對你來說是件危險的事,被同行發覺之前,你最好有了決定。」

不等對方的答覆,他讓馮斯給那個可憐的企業總裁留下秘密連絡的方法後,便連伊汶三人離開了房間。

他知道對方最後會搖尾乞憐地乞求合作。雖然他不喜歡耍心理手段,但不代表他不擅長這樣做,現在只差那個法蘭度要用多少時間來消化這個惡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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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ysem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